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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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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 章

第三天,談越的眼睛好得差不多了,就是還有幾塊頑固斑點停留在眼睛裏,好像黏住了他的眼球一樣。總的來說算是恢覆視覺了。

他的手機沒電了,在行李裏折騰了半天找著充電寶,談越這才正式打開手機,呼啦啦一片微信信息和短信湧進來,手機屏幕不小,斑點很大,總是會擋住部分文字,他看得費勁。

將微信昵稱改成了“我、偵探111”,談越又關機了。

老邢敲開門把飯菜端到他房間裏,談越正在床上揉眼睛。

他問談越:“你的眼睛好了嗎?”

“沒有。”談越搖頭。

“我開了發電機。對了,趙趙回來了。”老邢說。

趙趙在四樓洗衣服。談越吃了早餐,抱上一筐昨天沒洗的臟衣服上樓去了,老邢和司徒都不在一樓大廳。盡管如此,他盡到了一個瞎子的本分,光是爬兩層樓他就裝模作樣地挪了十分鐘。

瞎子不是誰都有機會扮演的角色,更重要的是可以借此光明正大地觀察司徒。

洗衣房是公用的,光禿禿的磨砂瓷磚上擺了幾架洗衣機和和烘幹機。趙趙坐在洗衣機上抽煙,他瘦了不少,像被妖精吸幹了精氣,穿一身白衣白褲子,臉色慘白,整個人和嶄新的洗衣機黏成一體,好像是它的一部分。他見了洗衣房來了人,咻地從蓋子上滑下來,兩只白腳丫啪地著了地。

“談越!”趙趙說話氣若游絲,“還記得我嗎?”

“趙趙?”

“對咧。”

“你去哪兒了?”談越摸著洗衣機蓋子,擰開水龍頭,“兩天沒見你。”

“哎喲,兄弟,我死裏逃生。”趙趙呸了一聲,“這他媽的雨……”

“被困在哪兒了?”

“山上。”他說,“我去山裏了嘛,想去畫阿彌拉,就是那個湖。結果別說畫了,命都差點沒了!”

“為什麽畫湖?”

“哪有為什麽?你這話奇怪。你是什麽專業的?”

“數學。”

“我從小到大都是藝術生,嘖,你們這些人跟我們的思考方式果然不一樣。非常不一樣。”趙趙突然有點得意。

談越把衣服倒進洗衣機裏,筐子哐哐撞著隔板,一件上衣掉在地上。

談越不能去撿。

趙趙彎下腰用兩根手指撚了起來:“掉了,喏。”

談越目光呆滯地在空氣裏撈著衣服,“哪兒呢?”

“……你眼睛怎麽了?”

趙趙總算發現了問題,他手一晃,把衣服丟進水裏。

談越盯住衣服上的血跡,看它在漩渦裏融化成渾濁的水。

“瞎了。”他說。

“啊,為什麽?”

“他們說是因為活神。”

“喲呵!活神親了你的眼睛。”趙趙肅然起敬,“有時候幾年都不出一個你這樣的,你可真幸運。”

“你也知道這邪門怪神啊?”

“噓,敬畏一點兄弟。我上次來過這兒,見了個姑娘眼睛和你一樣,瞧不見。不過幾天之後就好了。”

“你以前也來過眉鎮?”

“嗯,我來畫畫。”趙趙吐出煙霧,語氣十分深沈,“你懂畫畫嗎?”

“一點點。”談越頷首,“你是藝術家。大學見了不少你這樣的,A省到處都是藝術家。”

“你哪個大學?”

“A大。”

“哦。”趙趙了然,“怪不得,我認識幾個畫家和詩人是從A大出來的。”

A省是華國自詡藝術家人數最多的地方,A大學濃縮了其中一部分人,像壓縮罐頭一樣他們封閉在了A大學裏,每年他們都要舉辦各種各樣的藝術展會、聚會和派對。東區宿舍樓上掉下來一只椅子砸到人,有九成幾率砸中的是美術系音樂系的藝術家。

談越被勾起了一段回憶:“我宿舍裏一位學美術的室友,不僅能畫,還能寫詩:

‘A城五光十色

愛情

也五光十色

但是

如果你

相信愛情

那你就是一個

大傻逼’

我印象很深。”當年這段乏味無聊的詩句和室友的白屁股點燃了畢業聚會的高潮,所有人都在歡呼雀躍。很長一段時間裏,談越一看見“愛情”這個詞就想起室友跳上桌子□□的動作和相機的哢擦哢擦聲。

“很好的詩。”趙趙說,“文字與繪畫是一樣的,有讓人勃.起的魔力。”

談越讚同他的言論,但他不想看趙趙當場禮節性起生理反應,好在並沒有。

洗衣機嗡嗡地運作起來了,談越拆開一包洗衣液,倒進水花和旋渦裏。與此同時他看見趙趙對準自己舉起了手機。哢擦。

他在拍照嗎?

“啊!”趙趙放下手機看著這包洗衣液,突然懊惱,“忘記拿洗衣液了。”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,蹬蹬蹬地跑出去。

談越不想看洗衣機,他去了一樓。一樓沒有開燈,只是在收銀臺上擺了兩只高腳蠟燭。地板濕漉漉的,不時還有雨水從門縫下邊漏進來,沒完沒了的。今天有點太吵了,外邊的大雨還沒停,和發電機嗯嗡的巨大聲響一唱一和,估計發電機是擺在一樓樓梯後邊了,聲音格外大。

談越往凳子上坐了五分鐘,一個人影從樓梯上下來了。

司徒走得很慢,很沈穩,襯衣松垮垮的,鎖骨凸出,談越很想咬一口。他沒什麽表情,徑直從目光如炬的談越身邊走過,伸出一只手在櫃臺上摸索,也不知在找什麽東西。兩只蠟燭與他咫尺之遙,就在他晃動的發梢左側燃燒著。

火就要燒到他頭發了。談越放輕了呼吸。

司徒的手晃來晃去,他還是沒找著他想要的東西,手指運動著,眼看就要摸上滾燙的蠟燭。

談越心說,這個瞎子,得時時刻刻系在褲腰帶上才行,怪不得老邢緊張。

他驟然出手抓住了司徒的手腕。司徒的指尖在火苗前頓住了。

“找什麽呢?我幫你。”

“……打火機。”司徒露出驚訝的神情,“談越?”

櫃臺角落裏一塊銀色的東西正在閃閃發光,談越拿起來,塞到他手裏:“喏。”

“你的眼睛……”

“我的眼睛好了。”

談越有點遺憾,他還沒裝成瞎子蒙騙司徒一回,就暴露了。

司徒微笑著說:“那就好,謝謝。”

他大概剛剛抽過煙,說話時有一絲煙草味,幹燥又暖和。

老邢撩開後門的珠簾闖了進來,目光剛好停留在兩人握在一起的手。他像個擔心自家白菜被豬拱了的老父親,雙眼怒火沖天。

“幹什麽呢?”

“找打火機。”司徒說。

老邢拎著一袋子東西,他狐疑地在二人之間來回掃視,最後將袋子遞給了談越。他說:“山上收的棗子。”

“邢先生還懂得種這個嗎?”談越接了,打開袋子,果真是一袋棗子。

“你眼睛好了?”

“剛剛突然好的。”

老邢沒接話,與他大眼瞪小眼,大概覺得他在鬼扯。

“又要照顧客棧和司先生,又要照顧棗樹,邢先生很能幹啊。”談越不為所動,感嘆道。

司徒笑了一下:“你說得對。”

整個客棧的員工好像只有老邢和不管事的司徒,老邢一個人就包攬了客棧大大小小所有事情,平常還要種樹,的確不得了。不過客棧沒有其他人多少顯得奇怪,談越猜想估計是因為淡季,客棧生意本就不好,廚師和其他人都放假或者跳槽了。

他琢磨了一會兒,問老邢:“你們店裏招人嗎?前臺,服務員之類的也行。”

回答他的人是司徒:“招人的。”

“我得考慮下。”談越說。

“你挺會挑,做前臺挺閑的,最近沒什麽客人,等國慶才會多一點。”

那是因為老邢把你的活兒全幹了。談越在心裏笑他。

司徒點了一根煙,在黑暗裏吞雲吐霧,漆黑的眸子裏有一絲笑意。

下午談越帶上相機雨傘出門了,這還是他第一次正經地游玩眉鎮。雨非常大,整個鎮子都被織進了雨幕裏,談越在雨中步履艱難。他只走到了牙朵河護堤邊,湍急河水上的水車上綁了哆哆嗦嗦閃爍的七彩電燈,看起來不倫不類。

街上沒有幾個人,車子也不見一輛,仿佛真的是座死城。談越興致不高,逛了半小時就折回客棧了,路上遇見一間還開著店門的超市。

他走進去問店員:“山裏是不是經常有人去游玩?”

店員敷衍道:“是。”

“這樣啊,”不能跳河了,談越嘆了口氣,“給我來一捆麻繩吧。”

他回到客棧,老邢還在一樓兢兢業業地掃水,司徒不知道哪兒去了。

談越反鎖了房門,搬出來一張凳子。

麻繩大概也就一根手指粗細,看起來委實脆弱。談越有點嫌棄,有了上一次的經驗,他將麻繩對折擰成了兩股,仔細地在脖子上繞了兩圈,繩子的另一端系在窗簾橫管上。

他蹬掉了凳子,和窗戶外的雨水面對面,鼻子嘴巴在玻璃上呼出了一層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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